“OK，不过先告诉我，为什么那家伙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看了看卷帘门，关的紧紧的，绝对不会有人听到里面的人在交谈什么，“一个人民教师再怎么样也不会去奸杀自己的学生吧。”
“他并不是作为一个老师而杀害她，而是作为一个人类。”沙耶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安老板你也知道吧，人是会选择和自己境遇相同的人做朋友的。陈金凤也不例外。”
与自己相同处境的人么？安德树这么想着，那么自己和这个少女之间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就彼此放心也是因为境遇相同吗？
“那么两人是因为禁忌的……爱而变成这样的？”
“是的。”
不知不觉间那杯饮料已经被她喝完了，只留下一点点绿色的底。沙耶双目轻轻合着，仿佛在回忆过往师生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和对女孩的惋惜。
“我有调查过他的过往。1971年生于一个极度贫穷的家庭，他是第三个孩子，同时也是唯一的男孩。即使这样，陈金凤的特权也只是能去上学罢了。安先生，你应该知道‘或战或逃反应’吧？”
沙耶突然停下来，问了我这个奇怪的问题。或战或逃反应，指的是一个人在面对重大决策或是危机时的反应，在这样的情景中，人脑会按照当时的情况，人员和自己的性格等等决定接下来是“战”还是“逃”——并不完全指战斗，而是泛指一切有重大影响的事物。
安德树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1976年**结束后，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件可以激发这种反应的事情：当时有一些在国外混不下去的外国人选择来到我们这里碰运气，因为先进的思想或者技术，他们其中的少部分获得了资金。有了资金就可以做一些高出生活的‘享乐’的东西，所以明白了吗？”
沙耶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坏笑，热气升到脸颊，那两抹红晕就已经把事件的真相告诉安德树了。
“你是说？某个源于文艺复兴的变态嗜好？”
安老板怎么说也是成年人，一个高中生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手指比划了一个圈，他带着最后一丝纯洁的感情向沙耶确认。
令他世界观崩坏的是，这位少女轻轻收了收下巴，合上眼帘，脸上像是害羞的表情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啊！”
安德树心中某种名为正义感的东西涌上来，他一拍桌子，用几乎是咆哮的声音吼出来。幸亏有卷帘门挡着，要不然外面都会注意的。
沙耶先是被这样强烈的感情吓了一跳，随后雪白冰凉的手背贴上滚烫的脸颊，用一种不耐烦的声音说道：
“正是因为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那群禽兽才会兴奋吧。”
“他就这么活着到了高考的时候，靠着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上了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在市一中当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开始了长达三十年的普通生活。
“而就在两年前，一名叫李响的女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市一中，并被分配到了他的班级。这是一个和他一样家庭贫困的女孩，在第一次英语作文中她写了自己的经历，立刻引起老师的注意——人总是搜寻食物似得搜寻和自己一样的人。”沙耶口气活像个老奶奶，不，这种故事谁说起来都像是老奶奶吧，“他的内心颤动了，45岁的内心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感情，是爱吗？他反复地质问自己，如果是这样禁忌的爱，那么又该怎么样呢？
“终于，理智败下阵来，他做了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掩盖的很好，但还是被我发现了。在黑板槽中有一个死角，我取了一点样本去化验，也就是在那时我知道他是个不死人。”沙耶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抛物线，随后双手攒紧，当然就算不比划安德树都知道她化验了什么玩意，“我尝试拼尽全力去保护那孩子，但还是不周到……”
沙耶双拳紧握着，张开时能清晰地看见指甲上的红色已经大部分变白了。相比她现在也是十分悲伤和愤怒吧，明明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却不能保护好那个看起来一吹就倒的小女孩。自责，这样的感情充斥她的内心，或许正是因为那份自责，她认出安德树的时候才会毫不犹豫地救他吧。
“沙耶……”
安德树伸出左手想去拍她的肩膀，却在半途中被截下，因为愤怒而冰凉的指尖握住他的手掌，安老板一阵激灵，他没想到沙耶心中的感情这么强烈，透过颤抖的肢体，他能感觉到。自责和孤独，两种放在她身上理所当然的情感。在那张照片中，她战得笔挺，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往别的地方偏了一些，还是活人的时候就已经这样，失去生命后这份孤独则是愈演愈烈。而为了排解这份感情她只能去拼尽所有保护别人，然而作为后果又滋生出了自责，两种感情相互纠缠在一起，将她拖入深渊。
“你想让我监视他，然后让你有机会早在那个叫夏彦的人动手之前干掉他是吧？”
反手抓住她的手掌，沙耶的掌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珠，瞳孔仿佛是被雷击般缩小，一阵热流窜上脸颊，嘴角不自然地上扬着。
“是是是是是呢！我要比夏彦那个混混混蛋更早干掉那家伙啊！就是这这这样！嗨！就是这样……”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般，沙耶闪电般从他手中逃离开，捂着正上下起伏着的初具规模的胸部，一瞬间后却发现自己这动作更加不好。最后因为觉得放哪里都显得手足无措后还是放弃了，将它安静地放在桌子上，口中也吐出最后一个字。
突然，她一直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响了，吓得她直接打翻了桌上的饮料罐——幸亏里头是空的，带着一脸完全不知所措或是说已经失神的表情胡乱在包里搜索着。在成功扔出一个笔盒两根笔和两本数学书后可算是摸到了手机，这才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接听键。
“啊那个喂喂夏彦先生是吗？”沙耶捋顺刚刚找东西而弄乱的头毛，用和现在这幅样子完全不一样的带着颤音的听似平静的声线说着，“我在西步行街那边，啊对没错……是的是的接头人在书店……第三任？原来是关于第三任的事情吗？……没有啦，嗓子颤只是因为感冒而已，没事，嗯，接头愉快！”
她腮帮子鼓起来屏着起按下挂断，接着失去力气瘫在地上带着一脸“终于得救了”的笑容长长地舒一口气。
“就是这样的发展，你明白就好了，你只需要给我情报然后我去做掉那家伙，超简单的是吧？先记一下我的电话吧，以后方便联系。”
一串毫无休止符且丝毫不考虑对方是否能听懂的台词表示她还在精神崩溃状态，沙耶双手撑着桌子的边缘挣扎着站起来，从书包中的夹层里摸出三根“锲子”递给安德树，表示这就是他未来三个星期生活的保证以及这次合作的订金。
“那就先这样啦！”
还没等安德树目光从锲子上移开，少女便飞速收拾好书包拉开卷帘门伴随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步行街深处——还不忘了扔掉空的饮料罐。
空荡荡的甜品店内，现在只留下安德树一个人，傻傻地看着手中的三根锲子。新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吗，为期一年的新生活就从和这位少女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了吗？看着手中造型怪异的锲子，安德树眼睛深处紧缩了一下，他现在只想哭一场，少女走开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刚刚他差点要说出口的要保护沙耶的想法多么愚蠢——沙耶那样发自内心的笑他是不可能做到的，刚刚那样愉快地气氛也只是因为忘却了死亡的恐怖罢了。
“一年吗？”
自己的生命只有一年，安德树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曾经幻想过这一幕，什么地震了出去救人什么不顾生命去救一个小女孩什么的。而真正发生这种事情后他却什么都联想不到，只是本能的在害怕，害怕迟早会到来的宿命。
“老板，两杯纯奶绿！”
听到这样的声音，他立刻将锲子放回衣服里，抬头望向正在店门口彼此挽着手臂寻找一个安静座位坐下的一对情侣。
“好的，两杯鲜奶绿……是吗？”
他的职业本能驱使身体做着动作，殊不知在别人看来他现在就是个眉毛上挑嘴唇不断抽动的怪人。
不管生命还剩下一年还是七十年，反正今天的工作是不会改变的。与其想着那些无法改变的事物，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样能让那些还能享受七十年幸福生活的人更幸福些来的有意义。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安德树又开始了工作，这一次还是和往常一样面带微笑。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次的微笑僵硬了许多，但内心里，他还是开心的。
毕竟，晚上八点到十二点，是客流量的高峰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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